2019年8月12日 星期一

當變質的政權凌駕法治



「法治」是一種制度,不同的國家或地方在不同的政權下都有她的一套制度,該國的人民、政府、任何組織或身份之人士均須遵守這個「遊戲規則」。「遊戲規則」一旦訂立,不能任意更改,如需增減或修改也必須通過「制度」來進行。人民、政府、執法者、任何組織或團體都不能繞過制度「打茅波」。

「法治」與「人治」是相對的概念。「法治」的意思,就是一個國家/地方的任何社會事務,均是根據該國家/地方制訂的法律、規章來處理,而不是依照政府或政權,甚至是個別的掌權者或是執法者的意志和判斷來處理。這就是「法治社會」與「人治社會」的分別。幸運地,我們一直都生活在一個「法治社會」的地方。

多年來,香港的法治和獨立司法系統在國際上是被高度認可的。作為香港人,我對香港的法治充滿信心之餘,也為此而感到自豪。儘管香港已回歸中國,成為中國的一部份,為保留香港在國際上的獨特價值,兩地在回歸後實施「一國兩制」政策,使香港作為一個法治社會中的「獨立和可靠的司法系統」得以保存。

國際金融機構、跨國企業用行動和資金身體力行地為香港法治、獨立而可靠的司法制度投下了信心的一票,因此世界各國的資金和人才都匯聚香港,使香港成為一個世界罕有的國際金融中心,在國際上擁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崇高地位,這就是香港的核心價值。

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尊重法治,因為這是社會「遊戲規則」的根本,有規則社會才能有效運作。然而,不同國家政權下的「法治」顯然都有差別,當一個政權的本質改變或「被改變」,使原有法治精神的根本被動搖,則我們作為市民,除了做一個「好市民」去遵守現有法律外,更須要提升一個層次,運用獨立思考判斷事情的合理性,然後進而再提升上另一個層次,我們須要思考改變現有政權本質的「外力」背後的意圖,而不是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,冷待這些「暫時不影響自己」的問題,盲目服從政權的權威。

當一個政權因為一些政治目的,意圖「合法」地通過或處理一些事情時,人們就要有「不認同」的意識,並不能因為純粹為尊重法治,而不去思考法治以上的問題,因為「法治」會因為政權本質上的改變而慢慢有所變質。

今天,我們的香港生病了,今天的社會很可憐。我作為一個80後,有自己的事業,算是生活無憂的一群,我承認我對「政治問題」的底線已比較低,但面對今天香港的「政治暴力」,我認為已觸碰了我的底線,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再有絲毫的妥協。對於踏入「收成期」的人而言,他們普遍傾向願意以「妥協」或「接受現實」去換取今天的「繁榮安定」。或許,當權者就是看中這一點,選擇在今天香港這個繁榮社會,意圖無聲無息地進行「收割」。

我不妥協,並不等如我認同或鼓吹暴力抗爭。我尊重法治精神,尊重「遊戲規則」,參與得這個「遊戲」就必須要遵守現行的規制,但我不滿任何「力量」強行、不合理地試圖去一步步改變我們現行國際高水平的規則和制度,這是更暴力的暴力。

送中條例,若非100萬人、200萬人上街,條例早就被強行通過了,而香港現行的高度自治的獨立司法系統將會出現瑕疵,國際投資者將會對香港失去信心,影響非常深遠。

看見一班90後和00後,他們是我的後輩,我嘗試站在他們的立場,他們的人生只是剛剛開始,因此他們會較直接看到社會上的問題,甚至乎我認為他們所看到的問題比我們更長遠、更高層次,因此才會有這種激進的抗爭行為。

不論是警察抑或示威者,他們都是這次「政權暴力」抗爭下的磨心。在我眼裡,在事件發生前他們本質都是無差別的香港人。看見香港如此撕裂,我很心痛,也憤怒有政權為了統戰的「偉大」目的,令香港如此分化。

事情發展到今天,令我最失望的是政府竟然對民意的視若無睹。對多年來一向重視民主自由的香港市民來說,是一種「強姦」。全民激動是因為大家都親眼看到政權的變質,連政治敏感度較低的中產階層、商界、政府公務員,以至各個專業階層人士也群起反抗。以前我們香港人只須努力工作,專心投資,香港日常發生的政治都是「小問題」,因為我們都認為香港的法治可以守到這一關,但今時今日,在現今的政權局勢下,我們知道已經不行。

「法治」是一種制度,雖然我們都清楚法律不可能完全公平,但它仍是公認下最好的制度去維持社會的運作,因此我們都需要遵守和保護我們的法治。唯一有能力改變現有法制的是政權,因此若有政權意圖不合理地、不理民意地強行改變我們現有的法治基礎,我們就必須要努力去守護。否則,規則一旦改變,十年後,二十年後,香港還會是香港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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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8月8日 星期四

貿易戰切勿演變成貨幣戰


2019年真是多事之秋,作為一個平衡佈局的投資者,可以說是動盪下的「既得利益者」,本大可明哲保身,不應再多談政治,至少身邊很多專業投資者、商界朋友都勸小弟盡可能少作評論。然而,有很多事情實在看不過眼,而事實上一為公義,其次,政治與經濟實際上密不可分,要能夠邏輯上精準地分析宏觀經濟,就必須先分析政治,因為能夠直接左右經濟大局的人都是擁有政治權力的人,而他們的行為都包含著政治考慮。因此,不論閣下是打工仔、普通市民、投資者,抑或是生意人,在當今多元局勢的互相角力下,不能再政治冷感,在大事大非前,請拋開大多數人天生的「權威性人格」和「直覺思維模式」,需要運用理性的獨立思考判斷去看清埋沒在眾多煙幕下的局勢。

中美貿易戰已持續了近一年的時間,在一開始的時間我已說過「貿易戰」只是一個「偽命題」,在國際貿易理論上根本不合邏輯,在此不再解釋,有興趣可參考較早前的文章。而貿易戰這個「偽命題」最終會發展成為貨幣戰。中美的政治矛盾,除了知識產權和技術轉移的問題,更重要的是不多人留意的匯率問題。

要研究匯率問題,首先我們要清楚何謂匯率。匯率,反映了一個國家貨幣的價值,由於這個價值也體現於其他國家貨幣的價值,因此匯率永遠都是一個「相對」的概念。在自由的市場下,一個國家貨幣的價值取決於貨幣的供求,而貨幣的需求源自於一個國家的國民生產總值,當中包括了內需、國際貿易和投資性需求。一個國家的貨幣供應則須追逐著貨幣的需求而定,然而影響貨幣需求的因素是動態的,央行需要預測經濟未來的走向從而制定有效的貨幣政策,配合貨幣的需求,甚至利用取態性的(緊縮或擴張性)貨幣政策倒過來去創造需求,推動經濟。當央行在制定貨幣政策時涉及一些政治考慮(非單純經濟考慮),他國便會同時作出相應的政治保護式貨幣政策。自此開始,匯率當中所包含的因素變得複雜,大國之間的「貨幣戰」演變成現代版的戰爭,因為大國們都知道,貨幣戰的勝負主宰著未來百年國家的經濟地位,而戰爭的武器就是「匯率」。

上星期,美國威脅對3,000億美元中國輸美商品徵收10%關稅,事不過兩天,中國以人民幣匯率「破7算」作為回應。翌日,美國將中國列為「匯率操縱國」。

首先,就人民幣貶值的聯想有兩個可能性︰1. 中國刻意通過人民幣貶值抵銷關稅對中國產品競爭力的影響,為貿易戰爭取本錢;2. 市場主導,人民幣貶值是市場本身對人民幣供求的問題。而事實上,以上兩個可能性在邏輯上都是成立的。

在岸人民幣匯率(CNY)中間價的定價是由人民銀行每天早上9時30分在人民銀行網頁上公佈的,雖其聲稱定價是根據一籃子掛鉤的貨幣匯率,但比重和機制欠透明度,實際上仍是一個指導性的價格。定價後,在岸人民幣匯率在一定的區間下可以上下浮動。在人民幣指導性的定價機制和資本帳不開放下,中國金融體系實際上可以說是由政府牢牢把控,擁有人民幣價值的操控權。

從以上的機制,我們知道中國確實有能力操控人民幣匯率,下一步我們要分析究竟中國希望人民幣升值還是貶值。市場人士普遍認為,面對美國的進口關稅,中國有意利用人民幣貶值去抵銷關稅對中國產品競爭力的影響,而由去年到現在,人民幣匯率已下跌了11%,從產品價格上,的確能夠對沖部份關稅的影響,因此坊間甚至有人認為中國應該要實施一次性大幅貶值,去救中國的出口商,同時也能避免資本有時間慢慢外流。

然而,事實上人民幣貶值的問題比想像中更為複雜。貿易戰本身也會造成人民幣的貶值壓力,因為人民幣貶值,中國進口的源材料成本增加,同時關稅使出口商的收入減少,出口商手裏的美元也就更少,相應地能夠兌換到的人民幣就更少,人民幣需求減少,就會貶值。此外,較早前的一篇文章也解釋過人民幣「超額增發」的問題,因此人民幣本身也早已存在著下行的壓力。中國過去十年的光景,某程度上是靠大量的新增貸幣供應所帶動。理論上貸幣供應大於貨幣需求,人民幣應該早就要貶值,但由於中國有能力操控人民幣匯率,加上資本帳不開放,人民幣匯率在「超印」的情況下仍然能夠一直升值。中國的貨幣政策加上人民幣的匯率機制致使2008年金融海嘯後的中國能夠獨善其身,中國同時藉著人民幣的「確保」升值使得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有顯著的成績。

事實上,中國在金融海嘯後新增的4萬億貨幣供應,使銀行大量借貸予企業和個人,大部份資金鎖死在資產市場,資產特別是股市和樓市泡沫化,加上人民幣升值,為中國人民創造了大量「紙上財富」。財富效應令中國人民更願意消費,進一步促進了內需,物價飛升。

槓桿在一切都美好時,所有事情都會變成「神話」,但只要情況逆轉,便會面臨危機。

四年前,中國股市爆破,隨著經濟放緩,在權衡輕重下中國最終只能讓人民幣貶值,當時金融世界受到震動,股市暴跌。就在中國官員匆忙維穩市場的時候,個人和公司開始將自己的資金大舉轉出國外,而這些資金正是中國經濟所需要的。不到一年的時間,中國的外匯儲備已下降了近一萬億美元,最後中國只能收緊外匯管制,大量封鎖國民將資金轉出國外的渠道。

正如我之前的分析一直所講,我認為中國表面上的「經濟繁榮」背後都有些隱憂(其實很多大經濟體背後都有),但我相信中央行政手段有能力慢慢解決問題,加上人民幣資本帳不開放,有效的貨幣政策加上行政手段,要慢慢拆彈/解決問題問題應該不難。然而,今次外憂令中國有點兒進退失據。面對貿易戰,人民幣要貶值,為貿戰爭取本錢,同時又怕人民幣貶值預期形成(預期從來都是最可怕的敵人),資金外流令中央外匯儲備減少,其速度可以很快。試想一下,個人每年有5萬美元的外匯匯出限額,全國十三億人,只需十分之一,已超過6萬億美元,而中國的外匯儲備總額只有3.1萬億美元。

另一個更嚴重的問題是中國對外的美元債務問題,根據財政部公開的數據,現時中國約有2萬億美元外債,其中一年內到期的超過1萬億美元。如果人民幣持續貶值,中國的銀行和對外發美元債券的企業將會承受著極大的償債壓力,因為以美元計價的債務以人民幣計將會大幅增加,中國的市場流動性將會受到影響,這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。除此之外,人民幣走弱會使中國消費者購物變得昂貴,這也會使以美元計價的石油等全球大宗商品變得更加昂貴,引發輸入性通脹。

當美國財政部把一個國家列為匯率操縱國,下一步通常是兩國間的談判,而目前貿易談判已經持續一年,因此很大程度上這舉措也只是象徵性的。對於中國而言,台灣和韓國可作為前車之鑒,韓國和台灣被認定為匯率操縱國後,美國提出了停止央行干預外匯市場、放開資本項目等要求。此後,韓元和台幣都經歷了升值的過程,對美貿易順差也明顯收窄。因此,我預計中國被列入匯率操縱國之後,此後可能也面臨來自美國要求人民幣升值的壓力。

因此,中國現時若意圖把人民幣貶值武器化,其風險是相當高的,可以說是玩火的行為,試想人民幣在貶值過程中,國內資產有所「打折」,而中國被定性為「匯率操縱國」,外資在對外開放過程中低價購入中國資產,並在此後要求人民幣升值,相等於被剪羊毛。

最後,我個人認為人民幣只能少幅貶值,作為一步棋,短暫地去抵銷關稅所帶來的影響,這就是所謂為貿易戰談判中爭取一刻的本錢。長遠而言,人民幣貶值一旦被中國視為武器化手段,中美貿易戰最終會演變成「貨幣戰」,美方即時將中方定性為「匯率操縱國」已是一種姿態 。大家要明白,匯率是牽一髪動全身的「經濟生化武器」,影響的首先是一個國家的經濟,然後是全球的經濟生態鏈,我絕不希望看見這一天的出現。